香港中环区，菲佣在休息

　　菲佣来了。近日，各大媒体都纷纷报道菲律宾人组成的国际保姆军团悄然涌入上海。据说，她们文化程度高，90%都拥有大学文凭，人人说英文；据说，她们懂礼貌、友善、热情，工作认真……千好万好，菲佣却面临着打工身份有待合法的尴尬。虽说市场上已涌现出十余家菲佣中介，但无论是菲佣本人还是中介公司，都极为神秘和低调

　　文/壹周记者 潘一灵 图/IC

　　年关将至，相信所有人都在扳着手指倒数农历新年假期的到来，这其中当然包括城中几十万外来保姆钟点工。随着保姆大军的返乡潮日益临近，一年一度的“保姆荒”如期而至。与此同时，一支由菲律宾人组成的国际保姆军团已经悄然涌入上海。

　　内地保姆如今也得面临竞争国际化。过去她们要跟身边的小姐妹拼，要跟隔壁村、隔壁县的小姐妹拼，现在还要跟外国人拼。有人看好菲佣的竞争力。“家政服务人员始终是廉价劳动力，她们家庭贫困、文化程度低、服务也不尽人意。而菲佣，是一支专业的团队，甚至还会教外语。”从事Marketing的Gemini如是说。

　　Gemini们不知道的是，目前中国内地菲佣的身份仍然没有合法化，虽说市场上已涌现出十余家菲佣中介，但无论是菲佣本人还是中介公司，都极为神秘和低调。哪怕菲佣就住在你家隔壁，除了打招呼时会微笑之外，当你想要再细探究竟，她们会立即警觉地收起笑容，礼貌地走开。而对很多想尝试菲佣的职场忙人来说，高工资成了一道门槛，让一些期待“尝鲜”的民众望“菲”心叹。

　　从香港带菲佣到上海

　　刚当上妈妈的Crystal在上海经营着一家奶茶铺和一家花店，家里的一切事务全部交由保姆打理。找到合适的保姆不比公司找到合适的员工容易。Crystal失望过一次又一次。“我实在忍受不了那些保姆的习惯和做事态度！不论是通过中介、朋友介绍，还是物业推荐，所有的我都不满意！”

　　去年女儿出生后，Crystal曾雇佣过内地的保姆来带孩子，可她们对婴儿的照料却没有得到丝毫认同。“首先是不卫生，她们可以刚刚挖完自己的鼻子，不洗手就去抱小孩。”诸如此类的劣迹，在Crystal这里是罄竹难书。已经解雇过5个保姆的Crystal开始列举保姆的问题，“你也知道婴儿嘛，一会要拉了，一会又要吃了，需要有人在旁边一直关注，一直照顾。之前请的一个阿姨非常夸张，听到我女儿在哭也不管，自己端个饭碗站在阳台上晒太阳吃早饭，我忍不住提醒她女儿肚子饿了，她却回了我句：‘等我吃完早饭吧。’”这一吃就是15分钟，完全不理会婴儿在不停地哭闹。Crystal哪受得了女儿被放在一边，一气之下抱起女儿自己喂，第二天阿姨就卷铺盖走人。

　　因为老公是香港人，且家底颇丰，Crystal婚后在香港过着少奶奶的生活，三名菲佣各司其职照顾着一家人。回到上海，Crystal完全无法适应内地阿姨的办事风格。在她看来，较之菲佣，内地的钟点工阿姨很不专业。最终，她决定把香港家中3个菲佣之一的Lanisa“空降”至上海。而Lanisa要做的工作只有一样——带孩子。其他所有家务全部交给内地保姆。Crystal认为，菲佣的个人素养高，工作专业，最关键还是她们对自己的身份有非常准确的认知，明白本职工作应该做些什么，孩子交给Lanisa来带，她可以100%放心。

　　与许多期望菲佣能够带给孩子英语环境的雇主不同，Crystal最看重的还是她们对雇主孩子发自内心的关怀。虽然Lanisa已经十多年来没有再带过孩子了，一开始显得有点生疏，可很快就变得得心应手，呵护备至。“她还会去买一些教怎么带孩子，怎么跟孩子一起玩的书，没事情做的时候就看看。不像内地那些保姆，空闲下来就只知道看电视。”Crystal对内地保姆一肚子不满。

　　谈及比较敏感的菲佣身份问题，Crystal极力赞成尽早放开相关法规，让更多的菲佣进入内地市场。“与相对成熟的香港菲佣行业比较，如今整个内地家政服务的市场都需要‘被教育’。不少朋友跟我交流，说到内地保姆的问题，我们觉得很多内地保姆打心底都认为自己不是来打工的，而是来享受的。内地居民生活水平提高了，并不是没有消费能力雇菲佣，因此希望她们能进家门的雇主应该不在少数。而对于那些从事家政服务的内地保姆来说，菲佣的进入也不会霸占她们的蛋糕。有竞争的市场才会发展。外来血液会让家政服务市场越来越规范，服务越来越透明、到位。”

　　当然，内地保姆和雇主间种种不愉快，诸如Crystal对保姆的抱怨，也不是菲佣到来就能解决的。从香港菲佣的发展史来看，菲佣的大批涌入至形成垄断家政服务市场的局面，一直都受到舆论褒贬不一的评价，期间也曾出现过层出不穷的问题。背井离乡加上文化冲击，对原本生活简单的菲律宾女性来说，适应起来并不容易。由此引发的盗取雇主财物、虐打少主、在外犯法的案件一度让香港雇主谈“菲佣”色变。2009年6月11日，香港特区政府建筑署高级工程策划经理纪燕林在家中与菲律宾佣人争执后，菲佣将其杀死，并残忍地剖尸。此案引起香港社会一片哗然，将人们对在港菲佣的生存状况的讨论再次推到了风口浪尖。

　　尽管有诸多案例放在面前，Crystal对菲佣却依然毫不吝啬溢美之词，比一般内地保姆高出近1000元/月的工资，她也付得心甘情愿。“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再带一个菲佣过来。”要不是相关法律管制比较严，Crystal也许真会把三个菲佣全接来，在上海继续享受少奶奶的日子。

　　菲佣的地位有些尴尬

　　上海菲佣，低调、再低调

　　“Ma r ian，给老爷倒杯参茶。”“Joana，该去接孩子放学了。”诸如此类的桥段常常是TVB剧集中描写豪门家族财大气粗的惯用剧情。据统计，截止2008年，在港的菲佣人数已经超过20万。周日的香港有一道另类的风景线，在中环的街心花园、铜锣湾的维多利亚公园等地，棕色皮肤的菲律宾女佣人手一张板凳，就地而坐，叽里呱啦地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语言，她们或唱或跳，或打扑克，开心欢度假日。

　　Lanisa虽然离开菲佣人数最多的香港来到上海工作，却也迅速地融入到了上海的“菲佣圈子”中。她的周末也和在香港时一样，从早忙到晚：“我们有自己的小团体，从菲律宾来的朋友每个周末都会聚在一起。早上去徐家汇教堂做礼拜，下午做义工，晚上聚餐、聊天，很开心。”也许是因为离开祖国，她们特别享受聚在一起的时光，不舍得宅在家睡觉。

　　对于中国人，她们则尽量保持距离，不开口说话，仅仅露出微笑表示礼貌。“因为我们的身份比较复杂，在内地，菲佣大部分都是不合法的。”Lanisa的几个菲佣朋友就因为身份特殊，不得不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有的人因为没有钱买不起高价签证，又不愿意回家，不得已签证过期还逾期居留在中国，继续寻找工作机会；有的人虽然由雇主出钱买签证，可是由于各种原因签证没能办出来，造成逾期居留；甚至无护照无签证在中国已经混了几年的都有。但幸运的是Lanisa不用顾虑身份的问题，她跟着Crystal每月往返沪港之间，能及时续签居留权。

　　与此同时，正是由于相应法规的不完善，雇主权益同样得不到保障。缺少了法律保护和身份认同，即使遭窃，雇主也不好去报案，只能忍气吞声、当雇主碰到刁蛮又道德败坏的工人时，想要把她送回菲律宾都无法做到。更可怕的是，一个“黑户口”的菲佣可以轻易地混迹于各个雇主家，无人能管。

　　与香港台湾的“住家菲佣”略有不同的是，除了外籍人士家庭雇佣的菲佣之外，很少有中国雇主愿意让菲佣留宿家中，传统观念里的主仆概念依旧占据了上风。那些被“请”出来的菲佣则三五结伴，在雇主家附近合租居住。如果仔细观察，也许会发现一些皮肤黝黑，头发微卷的中年女就住在你的隔壁。她们会按住电梯按钮等着你赶上，她们会在早上出门时对你说声早安，她们会牵着雇主的金毛犬出门遛弯，她们也会在周日的晚上提着大包小包回家聚餐，一起唱歌。不过她们在外人面前总是少言寡语，最多只说：“你好，我们是邻居。”在上海，菲佣生活得很低调。

　　“上海的外国人越来越多，而且中国人也开始喜欢雇菲佣，需求量很大。和香港比，这里的生活成本还算低。”Lanisa表示越来越多的菲佣愿意来上海，因为香港台湾的菲佣生存状态日渐不济，上海对家政服务的要求菲佣完全可以支撑，她们还能赚到更多钱，“唯一且最关键的障碍就是法律不允许。”她有些无奈地说。

　　中介，高调而谨慎

　　与菲佣的低调生活形成对比的，是菲佣中介的高调。在百度搜索中键入“菲佣中介”，10万条中介机构信息立即弹出，其中有不少甚至打着“专业菲佣介绍机构”的名目。而在各公司开设的网站上，大多拥有“网上选佣”的页面，雇主可以通过浏览，查看部分菲佣的个人资料，大大方方地进行初步筛选。中介公司的大张旗鼓似乎与雇用菲佣的非法论调背道而驰，挑选一个菲佣看起来并不是件难事。

　　但当记者拨通多个网站上显示的电话号码，听筒那头往往会传来谨慎的询问或坚决的否认。“我们这里不是菲佣中介。”“请问您是不是需要一般家政服务？”只有再三强调对菲佣的渴望后，对方才会话锋一转，开始热情起来。“要菲佣，我们有人。可以立即与菲律宾方面联系，安排面试。”在调查完雇主的家庭背景、收入情况、用工条件之后，中介会表示需要再等几个星期，而且先交钱，再交人。“钱是为了办合法的工作签证。我们这里菲佣很紧张，尤其是节假日期间，一来就全被抢光了。”

　　在1月19日新浪网上一项主题为“上海引进‘菲佣’你怎么看？”的调查结果显示，43.8%的网友选择“有可能会考虑一下，先看看价格和质量再说”，另有37%的人则表示“会请，可以创造英语学习氛围，对生活品质的提高也有帮助 。”而对于“你比较看重她们哪些优势”的问题，选择“家务能力”、“语言能力”、“学历普遍较高”的网友各占1/3。

　　不过，不管是调查发起者也好，接受调查者也罢，似乎没有人对“是否合法”这个选项提出任何质疑。再进一步想想，资质认证、收费标准、纠纷处理，一个又一个问题浮出水面。既然没有法，那谁来鉴别？谁来定价？谁来协调？

　　问题还没解答，广告却早已铺天盖地了。著名的“菲佣818网”上信誓旦旦地写着这样一句话：“趋势就是趋势，菲佣终究是要在中国大陆发展起来的。什么时候合法化？5年后？10年后？如同我们坚信中国一定会走向全民小康一样，菲佣也是总有一天会合法化的！”

　　保姆故事多

　　  菲佣能否大举进入上海市场，目前还是个未知数。菲佣到底好不好，大部分人亦无从体会。可越来越忙碌的都市族不得不将部分生活琐事交给保姆钟点工，无论他们来自何方。而找到合心意的阿姨是很多白领头疼的事。雇主与保姆之间那些啼笑皆非的故事也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卖力阿姨的不是

　　在外企工作的汤丹是一名普通的小白领，每月工资5000元左右。与大部分不愿自己做家务的年轻人一样，她刚搬进新家，就想请一位钟点工打扫清洁。在家政服务社遍地皆是的上海，要请个钟点工不是件难事，可要找到满意的，的确不那么简单。寻觅钟点工这件事，汤丹却不相信中介公司，“没想过，觉得那里介绍的不一定就好，电视里不常演保姆与雇主之间的矛盾吗？我就直接请门房的阿姨推荐，她们推荐的都是在小区里常年做工的人。”对于这些钟点工而言就再多了一份兼职，对于汤丹来说，既然别家能够用她，那么应该是可靠的。“前前后后总共找了三个，除了第一个感觉很好外，后面两个时常让我哭笑不得。”

　　“第一个是迄今为止最满意的。家里的木制地板，她都会蹲着一点一点擦，每次都要擦上两遍，手脚勤快又认真。看上去好像有点文化，有时还能聊上两句。”刚开始的时候，汤丹不愿在上班时间让阿姨到家里打扫，虽然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总怕有个万一，以免麻烦。熟络之后，她也就放心地把家里钥匙交给阿姨了。这个钟点工就像顶楼马戏团的歌曲《海螺阿姨》所唱的：“伊做起生活来是交关卖力/现在吾只要下班回到窝里/就觉着个屋里已经清爽得不像是吾额屋里。”到了中秋节，汤丹还会把公司里发的月饼送几个给她，“总觉得她也挺不容易，挺辛苦的，听说除了我家，她还打着几份工。自己租的房子比较远，每天都是骑自行车来回，风雨无阻。”

　　好景不长，这个阿姨做了才一年左右，因为要带刚出生的孙子，辞职回了老家。于是，汤丹又找了第二个阿姨，这一次，雇佣关系只维持了短短了一个月。“她其实也很勤快，手脚麻利，脑子也灵活，跟她说什么她立即就能明白，我们沟通很愉快。”但是手脚麻利的阿姨在清理电视柜的时候打碎了一个老板送的施华洛世奇水晶花瓶，“倒不是说东西有多么值钱，但毕竟是礼物，我挺心痛的，还好她人没受伤。”紧接着，更让人郁闷的事来了，是否要让阿姨赔钱成了问题。赔，似乎有点太苛刻；但不赔，心里总觉得挺窝火。还没等汤丹做出决定，阿姨就伸手来要当月的工钱了。“我当时跟她商量，要不这个月的打扫费就不付了，当抵消花瓶的钱。打扫一次是20元，一个月也就80元。”没想到阿姨坚决不同意，并且指责她的要求很过分，最后汤丹只好把工钱付清，草草辞退了事。

　　接着，第三个阿姨走马上任，虽说至今已经用了3年，她却是最令汤丹头痛的一个。“实在是有点笨，教她锁门开门教了半年左右吧。”时不时，阿姨还会做出一些让人吃惊的举动。比如晚上9点多，她会忽然推门而入，端一碗红烧狮子头来，“小姐，你吃吃看，我做的。”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她非常粗心。下班回家竟然发现家门敞开，原来她忘了锁门；没用完的沐浴露被当做垃圾处理；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不过有一样还是好的，她随叫随到。”收拾聚餐后留下的残局，生病卧床时的送饭端茶，阿姨做得尽心尽责。

　　因为老家在农村，阿姨一年里还要请几次假回去收粮食、种秧苗，至于春节，那肯定也是雷打不动要请假的。“没办法，总不能不让人家回去吧，谁家没个事呢？”即使有诸多不满，汤丹仍旧迟迟没有再换一个钟点工的打算，“不管怎样，她最大的优点就是老实，你不用担心家里会掉什么东西。再换一个，谁又能保证呢？”

　　付高薪换不来省心

　　与汤丹相比，Samantha家里要做的事情就多了许多。创业当老板的她一个人住在一套复式的大房子里，每月她付给保姆4000块钱，负责日常的打扫、烧饭、遛狗等所有家务事。早上8点，阿姨会准时来接小狗去遛弯，回来后再给早起的Samantha做早餐、整理床铺、打扫房间，一边还跟她聊聊天。

　　Samantha对这个由远房亲戚介绍的保姆从来都没有戒心和怀疑，“认识的，比较放心！”因为工作实在繁忙，Samantha几乎从不回家吃晚饭，阿姨通常会给她做上几个最爱吃的小菜，装入便当盒给她带去办公室作为午饭或者晚饭。Samantha对她的要求也不高，“其实要干的活不多，只希望她能够比较负责任，不一定要像对家人一样那么尽心，但这个工资不低，至少也要对得起这个价格吧。”

　　时间长了，Samantha渐渐地将阿姨视作家人一般对待，购置了很多家电，以减轻她的工作负担；逢年过节会送红包、礼物；家里的日常开销也都直接把现金交给阿姨由她去打理，还时常掏心掏肺地跟她聊一聊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繁忙又孤寂的单身生活也随着阿姨的陪伴显得温暖了些。

　　去年，工作并不繁重的阿姨给自己又找了一份兼职——中午去给附近一家小公司的职员做顿饭。由于Samantha在家吃饭的时间极少，所以她也并没有提出异议，“我当时觉得，只要她能够把家里的工作照常做好，那就没问题。”去年下半年，因为samantha的父亲身体不好，她就把父亲接来同自己一起住，嘱咐阿姨不要再去做兼职，专心在家照顾父亲。为Samantha又给阿姨加了2000块钱，以弥补她的损失。

　　然而到了元旦假期，阿姨照例回家过节了，Samantha也照例在家自己做家务，没想到不做不要紧，一做吓一跳。家中各个    角落的肮脏程度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原来阿姨平时根本就只是在做表面功夫。“我特别生气，工作已经够忙够辛苦了，找个阿姨来就是想在家务方面减轻自己的负担，没想到我还是要自己动手。”Samantha花了整整一天把家里好好打扫了一遍，累得腰酸背痛，“以前她不是这样的，都是自从出去兼职后开始的。我这么信任她，把她当做亲人对待。可她却这么不负责任，我还怎么用？”

　　无奈之下，她只好再一次寻觅起全职保姆，却总是不尽如人意。最近听朋友说起“菲佣”的各种好，Samantha也略微有些动心，不过“打擦边球”的用工手续和迥异的文化差异成了她犹豫的理由，“毕竟还是有些违反法律的，就算我被黑了，也没地方说理去。”如今她只好任由家中无人打扫，水槽中锅碗瓢盆堆积如山，每周请一个钟点工来“救救急”。